原武汉市公安局长违纪重案

　　　原载：2003年10月29日 《21世纪经济报道》 本报记者　古楚汉　丁弃文　
　　
　　彻底调查

　　常委会突然行动

　　9月25日，武汉市人大常委会免去杨世洪武汉市公安局局长职务。对外公布的原因是：杨世洪涉嫌重大经济问题，湖北省纪委正对其隔离审查。

　　10月14日下午，湖北省召开全省政法队伍廉政教育电视电话会议，首先通报的是该省政法部门的5例违法违纪典型案件。

　　“杨世洪涉嫌重大经济问题案件，在通报中首当其冲。”一位与会官员回忆。

　　通报说，经初步查明，杨世洪伙同某局级干部虚列事实、巧立名目，多次从下属部门、企业单位索要资金，多次转款后提现私分；同时，他还利用职务之便，帮助私营业主减免税费、降低出租土地价格等，从中接受和索要他人财物，涉嫌贪污受贿折合人民币数百万元。

　　据透露，办案人员在杨世洪的家中，第一次搜出存折价值200多万，第二次在地板夹层中，搜出200多万的现金。而杨本人交代的数额为280多万。

　　其实，针对杨世洪的突然行动发生在7月14日傍晚。

　　据介绍，当时，在武汉市江岸区解放公园路的市委大院，武汉市正召开市委常委会，作为武汉市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兼党委书记，杨世洪自然身列其中。

　　会议进行过程中，杨世洪被叫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找他的人是中纪委和湖北省纪委的官员。

　　就是从那一刻起，杨世洪被“双规”。

　　“顺藤摸瓜”

　　这是一次自下而上的顺藤摸瓜行动。

　　今年4月，武汉市江岸区后湖乡石桥村村支书谭国和突然被湖北省纪委带走。随后，后湖乡乡长罗翠梅也步其后尘。

　　也就是在此时，湖锦酒楼女老板毛丽娟被顺带牵出，中纪委和湖北省纪委对其紧急问话，因为她在石桥村拿过地皮。两天后，毛被放出来，她以为没事了，悄悄给杨世洪打了个手机。

　　消息灵通人士说，中纪委其实是放长线钓大鱼，实际上对毛的手机进行了监控。据介绍，杨帮助私营业主减免税费、降低出租土地价格之事，均与毛丽娟有关。

　　杨世洪和毛丽娟的交易，有个重要的牵线人袁明藻，也就是上文湖北省纪委通报中的某“局级干部”。据介绍，袁当时的职务是“杨的办公室主任，实际上就是秘书”，此人从区粮食局的普通职工一路提升到副局长、区商委副主任，再到办公室副主任；1998年，袁顺利出任主管财贸系统的副区长，2002年任期满一届之后转任局级巡视员。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担任局级巡视员的原江岸区副区长袁明藻被中纪委和湖北省纪委找去谈话。谈话之后，袁以看病为由，携妻远走湖南、贵州。几个月后，袁在贵州被中纪委带走。

　　所有关联人物中，毛丽娟最为重要，而她与杨世洪搭上关系要追溯到7年前。

　　据知情人士透露，1996年底，杨世洪时任江岸区区长，当时正值年关，区财政比较困难，“很多地方需要钱”。经人联络，区政府将位于武汉市黄兴路上的一栋几百平方米房子转让给了毛丽娟的丈夫汪烈丁，汪以300万的价格买下这栋楼并开设了老湖锦酒楼。

　　汪本人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就开始涉足房地产，在武汉国际会展中心旁边的庄胜崇高SOGO所用的大楼就是他的作品。汪在1998年因肝癌去世，所有的产业由毛丽娟一个人打理。

　　区政府筹到了急需的钱，300万无异于雪中送炭。也就是这个机缘，杨世洪认识了从政以来惟一打过交道的女地产商人毛丽娟。

　　在武汉，毛丽娟的湖锦酒楼妇孺皆知，“生意好得不得了，到吃饭的时候，几拨人等着翻台子”。

　　但毛担任总经理的天实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尽管排名曾进入武汉房地产企业前50强，但没有酒楼扎眼，并不为外人所熟知，自己躲在角落里“闷声发大财”。

　　“后湖开发”始末

　　繁华的汉口中心城区寸土寸金，超过500亩的大片土地，只有后湖。并且早在1996年，《武汉市城市总体规划（1996～2020）》就确定规划建设后湖、四新、古田等大型城市居住区，引导旧城人口向外围综合组团疏散，而后湖是其中的重点，其离汉口主城区最近，总用地面积1293公顷。

　　后湖乃老汉口的交通枢纽地，上世纪初建设的粤汉京汉铁路的交汇点就在这里，历史上著名的京汉铁路工人的“二·七大罢工”也发生在这里。而这里也是江岸区唯一还没有大规模开发的区域。

　　1996年年底，武汉市土地规划局完成了后湖居住新区的用地规划和投资分析工作，开发武汉市城区最近的居住新区摆上议事日程，诸多实力雄厚的开发企业将目光聚集到这块明日注定灿烂的土地上来。

　　毛丽娟丈夫做过房地产，她意识到发财的机会来了。

　　中国的土地管理法规定，集体土地不得用于商业用地，只用通过政府征用后，将其转化为国有用地，方可用于商业开发。后湖乡的集体土地要用于商业开发，必须转化身份，而其顶头上级江岸区政府是谁也绕不过的关。而杨当时正是江岸区区长。

　　据武汉的一位房地产商介绍，1996年～1999年期间，城郊各区和开发区的土地交易，主要是由所在区人民政府和开发区管委会“说了算”，多采取协议转让的方式。土地开发过程中，有些区以低价为条件招商引资；有的地产局圈地上千亩，或者改变用途二次开发，或者“拆零”转手，一些开发企业纷纷于1998年、1999年完成了与地方的土地协议。

　　按照协议受让土地使用权一般申请程序，用地者以书面形式向市或区、县房地局提出协议受让土地使用权申请，企业与市或区、县房地局签订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并按规定支付总地价款的15％作为定金。按合同的约定支付余款。付清40％的价款后向市或区、县房地局申领临时国有土地使用证，而其掌控的天实公司拿地基本上就是按照这个程序。用尽可能少的代价获得尽可能多的土地，而这“自然需要有很硬的后台”。

　　1999年前后，毛丽娟以武汉天实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江岸区后湖乡签订协议大批量圈地。据知情人士透露，圈地范围涉及后湖乡8个自然村，用地规模3000亩左右，协议在江岸区政府备案。

　　“倒地赚差价”

　　记者掌握的材料显示，武汉天实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其实就是一个专门拿地的壳公司，该公司无偿划拨或低价大量拿地后，或者自己另外成立公司，进行开发，或者囤积一段时间，寻找新的下家，将土地转手，获取差价。

　　工商资料表明，天实公司成立于1997年4月23日，初始注册资本1000万，由毛丽娟的父亲毛必祥担任法定代表人，2000年10月28日增资为4200万，毛的出资仍为1000万，增加了3个出资人，其中杨琴出资1500万，法定代表人也改由其担任，2002年11月25日，公司的注册资本扩大到9200万，杨琴占37.5％，毛出局，武汉天实工贸有限责任公司占17.5％，其他两位出资人各占25％和20％。

　　早期毛还开发过一些项目，后湖生态花园是其中一个项目，建设经济适用房，共分四期开发。由武汉市后湖发展物业有限公司投资开发，法定代表人正是毛必祥，天实公司的工作人员表示，天实和后湖发展物业有限公司其实是一家公司，唯一的区别的就是名字。

　　依据该项目的土地使用权划拨批准文件号为“武国用1999字第018号”，可以推算，该地块的使用性质为行政划拨，我国土地法规定，如果国有土地属划拨使用，则不必缴纳土地出让金，意即无偿取得，获得土地的时间在1999年。

　　开发了后湖生态花园后，毛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自主开发了。

　　据估计，当时天实圈地的价格大致在每亩10万～25万之间，在1992年到2001年9月后湖乡新春村土地征用收款明细账总表上，天实公司以每亩22万的价格圈地17亩，共计土地款374万，但其实际支付166.5万，欠款207.5万。以实际付款计算，每亩土地价格不到10万。

　　而在现在，按照市场价格进行公开交易，后湖地块的每亩价格在60万－80万，其中的差价惊人，按照这样的差价计算，如果天实将早先圈下的3000亩地全部倒手卖出，获得的收益当在10个亿左右。

　　后湖生态花园该地块土地面积为160亩。但据了解，该项目实际开发面积不到50亩。二期开发仅盖了几栋楼，就连同其他剩余没有开发的土地一起转让给其他开发商进行商业开发。据知情人士介绍，如今在后湖生态花园周围开发的商品房项目，后湖华庭和佳海茗苑用的就是这块地，目前每平方米售价2200元左右。

　　由于各方均不愿接受采访，目前尚不清楚这块地的用地性质是否就是后湖生态花园经无偿划拨的经济适用房土地。可以佐证的是，这个区域的地块现在的市场价大致在每亩80万。

　　·记者手记·

　　后湖土地之乱

　　后湖乡土地使用情况混乱，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据后湖乡一些丧失土地的村民反映，现在后湖乡的土地几乎被瓜分殆尽。

　　由于大量土地被占用，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快土地上的农民因此无田可耕、无池可渔。根据后湖乡新春村村民向江岸区和武汉市政府的投诉材料，村里大小干部，只要手中稍微有点力，就大肆抢占倒卖。

　　单单在后湖的一个自然村，新春村，有据可查的土地征用在1992年到2001年9月30日止，共计征用土地330.65亩，地价款3371万元。而其他乱占乱用土地更是惊人，在投诉材料中，村民反映，这些年来，新春村出卖土地3000亩，涉及土地资金近2亿，大部分村民未得到补偿，也不知巨额资金的流向，而一些与村和乡干部熟络的，则得到了数量可观的补偿金。

　　而这段时间正是杨世洪在江岸区主政。

　　2002年7月，在村民的强烈要求下，江岸区派出联合工作小组，进驻新春村，调查审计。并公布了新春村财务收支审查综合材料，但对新春村财务收支审查综合材料一些可疑账目没有任何处理意见，最终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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