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发布于
2000-12-14 11: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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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人的"宜人"说——洪铁城的建筑新观念（建筑书评）
张抗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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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我们的城市里，堆积着一座座互不相干又极不协调的楼房，看上去像一个收罗了各种房屋展销摊点的庞大集市。故有建筑师出语惊人：拥有房子并不等于拥有建筑。我们有房子而无建筑，甚至有建筑却无建筑。这种近于苛刻的说法，只想借以阐明一个原则：真正能被称得上"建筑"的实体，是富于创造性和个性的空间艺术，是环境、美学、材料和功能等多种要素的综合，是人的生活方式和社会文明程度的显影。仅有遮风蔽雨功能或仅有躯壳的房屋，并不等同于真正有了建筑的存在。
比居住者更焦虑地祈盼着的，是那些建筑着建筑物的优秀建筑师们。
令人欣喜和振奋的是，在这个百疾缠身、心力交瘁的世纪末，在依然让人憧憬和希望着的新世纪来临的前夜，面对着中国建筑百废待兴的宏图大业和种种弊端，洪铁城的新著《建筑六论》，如同一棵缀满新叶的绿树，从灰色的楼群狭窄的缝隙中，悄然独秀地钻了出来。
这六篇浑然一体却又"分而治之"的专业论文，我是一口气读完的。
对于建筑，当然是外行。只是由于多年前认识了洪铁城，对他本人的经历和作品发生了兴趣，曾专门写过一篇题为《给我一个空间》的纪实体长文，介绍洪铁城的设计思想和建筑美学理念。后来又结识了洪铁城在各地的建筑设计界的朋友，在他们"吸引"下，逐渐关注中国当代的建筑文化。
其实，建筑是不需要特别去关注的，因为它本来就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个部分，我们无时无刻不置身于某个建筑物的空间之内，与它形成一种"硬-软"、"静-动"、"实-虚"的同构关系。它笼罩着我们包容着我们，我们占有了它又丰富着它。当某个劣质的单体建筑，或是流行的某种时尚建筑群，事实上束缚或压抑了人的行动自由，成为人的视觉污染和精神障碍源时，并非危言耸听---建筑物在某种程度上即是变相的牢笼的囚室，甚至是提供人类慢性自杀的昂贵场所。
建筑究竟是为了建筑业利润而存在，还是为了跻身于艺术荣誉的殿堂？
我从洪铁城"建筑六论"的洋洋十余万字中，读出两个字：宜人。
"宜人",即以"人"的利益为设计的最高准则，反对建筑对人的扭曲和压迫。建筑的一切要素，都应以人的舒适、安全、愉悦为出发点。强化而不弱化或分离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有限的物质空间里营造并延伸精神的自由空间，使建筑成为真我和自我的外化。
作为一个现代人道主义的写作者，我与铁城的基本建筑理念甚为默契。我将其"六论"简称"宜人说"，并欣然向公众推荐。
从1994年开篇写成的《建筑社会论》始，铁城在繁忙的工作和带职攻读博士学位之余，将他多年在建筑设计实践中思索和积累的心得，系统地用文字做出了理论阐释。1997年是最为丰收的一年，《建筑决定论》、《建筑三我论》、《建筑有无论》、《建筑时俗论》相继问世，至1999年10月最后完成的《建筑硬软论》止，然后将"六论"系列结稿成书，前后耕耘达6年之久，其学风文品之严谨无须赘言。其中的《建筑有无论》很快被入选全球信息网络，因此被美国科学名人传记学会（AASB）提名颁发"千禧年（2000）世界科学名人"奖牌。 "宜人说"建立在对当下建筑现状的理性分析之上，丝丝入扣，鞭辟入里，少有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而是以成功的事实和失败的例证说话，以正反和得失、有无和软硬等诸多对比关系，构成对立、冲突，而后寻找解决的路径。几乎每一"论"的立论和证据都击中要害，触到了当今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的痛处。在我们常见的那些论述中，不乏尖刻的批评与无情的批判，但困难的却是如何弥补或改正。"宜人论"本身的宜人之处，恰恰在于它本质上的宽厚与委婉，在对中国当代建筑时弊进行深层解构之后，它在桌上铺开图纸，用自己的头脑和笔，划出了优美的线条，试图来进行重组与建构。
也许得益于铁城多年来对文学的兴趣和他的诗文功底，"宜人说"缜密的论述大多是以随笔和交谈的方式进行的，脉络清晰有序，文笔流畅自然，洋溢着文如其人的亲切质朴。生活中的铁城没有才子们卖弄和炫耀的通病，写作的铁城自然也不会在他的文中堆满时髦艰涩的词汇。铁城喜欢用别人听得懂的语言说话，就像他近年设计的"黄宾虹公园"和"艾青纪念馆"，建筑文化的内涵是黄宾虹的绘画语言、艾青的诗歌语言来表述的。所以"宜人说"别有一番宜人之处，即易读易解，作者把作为读者对象的"人"，始终放在"老少皆宜"的主体位置。我赞赏"宜人说"的书写方式，因为它与作者"宜人"的追求表里一致。
"宜人说"之所以具有与众不同的品性，还因它语言的生动性和论据的丰富性。书写的异质来自观察和认识的独具慧眼。多年来，铁城的阅读范围早已超越了单纯作为工程技术的建筑学，他的目光投向哲学、历史、社会学和文学艺术诸多领域并深有所获。在他的"六论"中，几乎每一种"奇谈怪论"都有文史哲经作为理论支持，旁征博引，谈天论地，文采斐然，诗情与哲理并茂，可称得上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了。建筑大师、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八十八岁高龄的张开济先生认为："建筑之道，以人为本，建筑之美，宜人为本"。他老人家看了洪铁城的《建筑六论》初稿以后，高度评价四句话："思想敏捷，学识渊博，文笔流畅，才气横溢"。为了祝贺洪铁城新著出版，张老先生还赠送对联一副："才气横溢似洪水，意志坚强比铁城"。
就用铁城自己的话来作结语：只有宜人的发明创造，才是有真正意义有的价值的；只有宜人的生存空间环境，才是新世纪最高的也是最起码的要求。
我们多么期望这拥挤的都市中，能多一些宜人的空间和环境。（本文为《建筑六论》序言，内容有删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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