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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发于《中外建筑》
   220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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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110,哈尔滨—— 一座城市的前世今生

共生110,哈尔滨
—— 一座城市的前世今生
110,Call Symbiotic City, Harbin
The Previous-Generation and This-Life of a City
策 划:蒋涤非
主 持:徐苏宁
摄 影:王 琳 徐苏宁 乐大雨
文字整理:彭 诚 李 健 季虹光 代 阳 丁文越
地 点:哈尔滨工业大学建筑学院
时 间: 2008年3月7日
本系列话题由:长沙市建设委员会主办,《中外建筑》杂志社全程策划、承办。
缘起
哈尔滨是一座年轻的历史文化名城,从1898年沙皇俄国修建中东铁路在哈尔滨地区建设近代城市算起,到今年正好110年。100多年来,哈尔滨以她博大的胸怀广纳各种思想,汲取不同的文化,兼收并蓄,不断接受新思潮、新事物,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名扬海内外的艺术之城、文化之城、共生之城。
110也代表了一种警示!当我们为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所激动时,也为这座城市面临的现状所担忧。城市如何发展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城市的文化如何共生更是哈尔滨必须面对的问题。
徐苏宁:大家走过不少城市,象哈尔滨这么有特点的城市少有。但是,有很多人并不清楚它的特点在哪儿,她的魅力是什么,她是如何形成这些特征的?所以,要感谢《中外建筑》杂志社组织的这个活动,通过我们的研讨,会增加人们对哈尔滨的了解。今年是哈尔滨作为近代城市建设诞生110年的日子,我们想以“共生”来总结这100多年来哈尔滨的特质,来讨论隐藏在表层符号后面的哈尔滨的文化背景和历史脉络。

有容乃大
混杂的建筑——凸显共生形态
李述笑:全球化的时代提出了文化共生的要求,但其实早在20世纪前半叶哈尔滨就产生过文化共生的现象。只不过前者是当代的、平等的、共荣的;而后者是历史的、屈辱的、被动的。当年哈尔滨的这种文化共生现象是与俄国的远东政策以及中东铁路的建设、列强对东北亚地区的争夺和角逐分不开的;同时,应该说哈尔滨的迅速崛起又得益于两次帝国主义战争和一次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正象恩格斯说的那样“任何一次重大的历史灾难多是一重大的历史进步作为补偿的”。文化是一种历史现象,每一个社会都有与这个社会相适应的文化,而每一种文化又有其形成的根源;文化发展又具有历史的连续性,历史文化遗产是城市发展的宝贵资源和重要基础。所以说哈尔滨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建设离不开我们说的以中西文化交融为特质的多元文化的传承。
哈尔滨历史上的文化共生现象主要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比如说物质文化、观念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等等,其中最直观、最外在的我认为是建筑文化和艺术。大家都说哈尔滨享有建筑艺术博物馆的美誉,为什么?因为这里集中展现了各种建筑风格,类型丰富,多姿多彩。许多建筑呈现了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文艺复兴、巴洛克、新艺术运动等各种风格的倾向与特征,有拜占庭式、哥特式、俄罗斯式、犹太式、日本式、美国式、中国传统式的典型样式,并且还有独特的中华巴洛克式建筑。他们被和谐的组合在一起,美轮美奂,呼应增辉。这些丰富的建筑是哈尔滨历史上文化共生现象的重要见证。
刘松茯:建筑文化是哈尔滨文化的重要方面,同绘画一样,个性都很强。比方说香坊区有个气象站,应该就是第一个新艺术运动的建筑。哈尔滨有很多美国式的建筑,所谓美国式就是像咱们这个国际饭店这样的一些装饰艺术。这些现代建筑在中国登陆就是在哈尔滨,随之出现了很多新艺术运动的建筑。另外哈尔滨建筑的风格多样,包括伊斯兰样式、犹太样式、佛教样式、日本神教和基督教等等,品种在全国是最齐的。多元文化的共生或者说多元文化的移植或者交融,哈尔滨这种现象确实是在近代中国比较突出。在哈尔滨还有一种特殊的建筑样式——中华巴洛克,这也是哈尔滨特有的,它反映了中西方文化的交融。我认为就是将西方外来建筑的本土化,它的完成者是一些具有中国心态的,而且有着西洋建筑做法的工匠,而不是建筑师完成的,而且融合的特色比较突出。折衷主义思潮的建筑用新艺术运动的建筑样式做为阳台,这种在全国只有哈尔滨有,在中央大街上很多建筑的构件都是新艺术运动的。哈尔滨的文化是非常新潮的。三十年代日本人占领以前,在建筑方面西洋有什么,哈尔滨就有什么,几乎和他们同步,所以哈尔滨在文化上比其他同期城市要时髦。还有就是多样性,像博物馆、教育书店、中央商场然后还有老秋林,同样是商场但它有不同的风格,同样一种风格,比如新艺术运动建筑,有的做铁路旅馆、有的做办公楼等,类型非常多。值得一提的是哈尔滨的铁路局办公楼,建于1902年,建筑面积12000多平方米,立面180多米长,这样大的新艺术运动建筑在世界上都没有。
特殊的历史走向为哈尔滨建筑文化构造出了多元化的基因图谱:一个是移植性。哈尔滨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城市,大量外部移民的涌入,带来了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人种所具有的不同特征的文化,这些文化的碰撞整合,构造出哈尔滨独特的城市性格与城市文化。近代哈尔滨建筑文化有三个主要的移植渠道和性格特征:俄罗斯与俄罗斯建筑文化特征,西方与西方建筑文化特征,中国与中国传统建筑文化特征。这些文化从总体上构成近代哈尔滨建筑文化的主干。第二个是交融性。两种不同的文化个体在相互碰撞时,二者相互融合,能够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而产生和谐有机的新文化个体。在这个新文化个体上,叠加着两个原生态文化的基因,这是文化传播的一种交融性特征。在哈尔滨,这种交融性表现为一种多方位、多领域、多角度的态势。比方中俄语言、中俄饮食文化、服饰文化、宗教文化等的普遍融合。作为建筑文化的融合,表现为西方同种建筑文化新与旧的交融和中西方异种建筑文化体系之间的融合。比如在道里区中央大街这条1400多米长的大街两侧,典型的新旧体系二元文化交织在一起。南岗区的圣尼古拉教堂广场周围的建筑群体也是由多种建筑样式组成的。新艺术运动、装饰艺术运动所表现出的新体系建筑文化,折衷主义所表现的旧体系建筑文化,俄罗斯东正教堂所表现的俄式建筑文化等等。南岗中心,由于俄罗斯风格占主导地位的尼古拉大教堂的存在,就有“东方莫斯科”的说法。在道里区中央大街,由于折衷主义风格的建筑比较多,有“东方小巴黎”的美名。在道外区的靖宇大街,众多的民俗建筑使这里出现了“中华巴洛克”式的建筑群体。
边缘文化——作为共生源泉
刘大平:哈尔滨文化共生的产生从文化地理学上说是由于边缘文化形成。哈尔滨地处东北边陲,在近代史上比较早地开埠通商,这些特殊的地理和历史文化因素决定了它独特的文化构成,也正是这种富有特色的边缘文化造就了哈尔滨独特的城市面貌和建筑文化。“文化圈理论”认为文化源地是文化圈的生长核心,文化圈由文化核心区和边缘区组成。在文化形成之初,文化源地就是文化圈的核心地区,文化扩散区就是文化的边缘区。而哈尔滨从文化内核和边缘地位的角度看,恰恰处于典型的大陆边缘文化地带上,是处于中原文化区辐射下的东北边缘文化区,特殊的文化源流决定了哈尔滨的文化特质。一个突出特征就是它容易受到外部文化的影响,也就是受中心区的影响,同时它又有自身边缘文化的一些属性。哈尔滨外来文化源流的影响是相对稳定的,哈尔滨正是在这种文化背景下开始城市建设的,而且逐渐形成了它独具特色的城市建筑文化景观。
徐苏宁:当时这里有三个比较大的村子,一个在香坊,一个在道里松花江边,一个在南岗高岗的阳坡上,都叫哈尔滨。哈尔滨作为城市的要素应该从1898年修建中东铁路开始算起,所以我一直认为哈尔滨作为近代城市是从1898年开始的。哈尔滨和大连的近代城市历史比较相近,大连还晚于哈尔滨,上世纪末时,大连在大张旗鼓地纪念建城100周年,借机宣传了大连,效果非常强烈,而哈尔滨却畏首畏尾,根本就没敢提这回事,失去了一次向世界宣传哈尔滨的机会,这也算观念上不够共生的一个例子吧。
刘大平:哈尔滨作为中东铁路的附属地,是从一个分散的乡村形态开始转型的,它首次尝试了以规划领导城市建造的实践。规划的思想是以当时的西方规划设计思想为蓝本,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当时西方比较先进的城市规划理念,与中国传统城市的规划理论相去甚远。哈尔滨是丘陵地带,地势南高北低,北面是松花江,南面靠马家沟河,中间是一条带状高岗。规划就利用这一点布置了铁路线,布置了城市路网。主要铁路形成“T”字型穿过市区,道里区和道外区就是以穿越城市中心铁路的里侧和外侧来定名的。南边的高岗地带是全市的最高点,就是南岗区的由来。它主要是行政文化区,中东铁路的管理机关,各个国家驻哈尔滨的领事馆和学校大多数都在这里,也是外国侨民集居的地区。道里区主要是商业区,还是各国商人的集居区,而道外区主要是中国居民和一些小工厂和作坊。哈尔滨早期的城市职能主要是以服务外籍侨民的生活为主,随着哈尔滨的开埠通商,许多西方建筑文化也随之而来。这种西方建筑文化的渗透又是得益于中东铁路的建设。沿着中东铁路形成了一个文化扩散的链条。当时世界上先进的建筑文化之风沿着这个通道被吹到哈尔滨,新艺术运动建筑就是其中一例。哈尔滨的边缘文化吸收了多种建筑文化的养分,使城市建筑景观呈现了多样风格的特征。
多流派宗教——展示共生文化
李述笑:宗教文化在全国城市中可能要数哈尔滨教堂的种类最齐全。据20世纪30年代中期统计,哈尔滨教堂、庵观寺庙多达128座。其中最多的是东正教堂,多达19座。这里面还有一个背景,1922年成立了俄国东正教哈尔滨教区,1939年哈尔滨成了东正教远东总教区牧首所在地。此外还有基督教、天主教、犹太教、伊斯兰教、天理教、日本神教、中国佛教、道教等,而且各类宗教的各种教派,比方说基督教的浸信派、路德派、自立派,犹太教的正统派、哈西德派,佛教的临济派、曹洞派、真言宗等,都有各自的教堂、会堂、寺庙。这种教种教派繁多、教堂寺庙林立、诸神诸主共处的现象体现了哈尔滨历史上宗教文化的共生共容性。
节庆习俗也是如此。由于当时的哈尔滨是华洋杂处,曾经设有l 9个国家的2 1个领事馆或代表部,有30多个国家或民族的侨民数十万人侨居在这里,节庆日非常多,人们不分国别民族,除了过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端午节、中秋节外,还有盂兰节、圣诞节、复活节、逾越节、古尔邦节等等,大家都乐意参加,特别是每年一度的1月1 9日东正教主显节,数十万人聚在江上,凿冰洗礼,虔诚祈福,成了哈尔滨一大盛事。这就是文化的认同。
制度文化以教育为现。据1929年《教育月报》记载,当时哈尔滨有公立、私立中小学100所,其中中学、职业学校46所,小学和幼稚园54所。除了中国学校以外,还有俄罗斯侨民、苏联侨民以及各国侨民开办的中小学,教育很有特色,各个学校实行不同学制,使用不同语言,用自选教材,外聘胜任的教师,在这样一种不同但共生的教育氛围下,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人才。
多元国别建筑师——铸造异质风貌
刘大平:建筑师的多元创作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既有俄罗斯建筑师设计中国传统建筑风格建筑,比如三中是由俄罗斯建筑师斯维利多夫设计的;也有日本的建筑师设计俄罗斯建筑风格建筑的情况,比如松花江边上的公园餐厅就是日本建筑师大谷周造设计的。也有中国建筑师设计西洋建筑的,比如近代著名建筑师庄俊设计的中国农业银行黑龙江省分行。这些外国建筑师不仅仅设计建筑物,城市中的许多构筑物或城市交通设施也是出自他们之手。
徐苏宁:对,道外八区的东北烈士纪念碑是巴吉斯设计的,1926年的霁虹桥是斯维利道夫设计的。
刘大平:对呀,这些建筑师有俄罗斯人,有德国人,有法国人,有乌克兰人,有波兰人,有犹太人,有日本人等等,他们之间就是一种共生共荣。就拿日丹诺夫一个人来说,他就设计了哈尔滨的许多优秀建筑,像中华东正教会哈尔滨教会、鞑靼清真寺、兆麟小学、原秋林俱乐部、哈尔滨铁路局外经贸公司、东北烈士纪念馆、哈尔滨市群众艺术馆和黑龙江省外事办公室等等一大批建筑。比如波兰建筑师巴吉斯在建国后又设计了东北林业大学主楼、中医药大学主楼等。“一五”建设时期,前苏联建筑师又在哈尔滨设计了一大批非常具有时代特色的新苏联样式建筑,比如哈尔滨量具刃具厂、电机厂和亚麻厂等。这些建筑到今天也是哈尔滨城市建筑艺术中非常具有魅力的部分,也延续了文化的多元性。
移民成就异质共生
徐苏宁:道外当时还不是中东铁路附属地,也就是说它不是中东铁路租借地,还属于滨江道管辖,所以绝大多数中国人,包括第一批从山东芝罘招来的建设工人和后来闯关东来到哈尔滨的中国人都聚居在道外,也因此成就了道外特殊的味道。
刘松茯:道外区由于聚居着大批被中东铁路当局招来的来自于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的民工而成为哈尔滨最大的中国人居住地。因此,在他们的头脑中,中国传统文化是根深蒂固的。这点上不同于道里、南岗,这里的建筑基本上是由民间工匠们自己设计和施工的,他们或者参加过或者看见过西洋建筑的建造过程,掌握了一些西洋建筑的技艺,加上骨子里要强烈地表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心态,二者结合,就产生出一批带有中西方建筑文化特色的民俗建筑。这些建筑大致有这样一些特点,一就是采用西方的建筑技术,选用中国的院落式布局;二是在采用西方的建筑立面构图的同时,渗入了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吉祥的装饰图案。三是采用西方建筑的立面构件,然后渗入中国独特的细部装饰。比如在一些柱子上,柱身是西洋的,而柱础却是用中国的鼓座式柱础,甚至还有的建筑在柱头上加入了中国建筑所独有的斗拱作装饰,非常有意思。
周立军:道外是没有建筑师的部分。道外建筑修建的时期,正处于从木构架建筑向现代建筑的转型期,是我们自己的工匠,用传统的思维方式修建的,所以会形成一种现象。从民俗学的角度来说,形成了模式,有传承性,有变异性,要不断地吸收新的东西,并且有生活性。
在道外有很多建筑外观形态是按照西方“横三竖五”构图的。但当时很多人是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哈尔滨从事设计的人受环境的影响很大,他们的气质和性格反映在建筑里面就是中西结合的元素非常多,比如西方的柱式和中国的斗拱结合在一起。
冰雪文化——彰显城市风情
侯卫东:哈尔滨1963年举办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哈尔滨冰灯的起源是从贫民百姓开始的。老百姓为了给过年增添一些情趣和乐趣。把水放在水桶里,当外侧结成冰的时候,里面还没有完全冻透的时候,将水排除,放上蜡烛或者油灯,这就是最早的冰灯。1963、1964、1965年属于一个冰灯的起步阶段。后来因为文化大革命,冰灯的发展处于停滞阶段。
第二阶段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这时全世界的人民开始认识哈尔滨的冰灯,由此认识哈尔滨。哈尔滨的冰灯已经成为了“冰建筑”。现在的冰灯实际上是由“冰建筑”和冰雕组成。
第三阶段从2000年开始。冰灯已经产业化了,并成为一种家乡的标志,是城市的名片。但随之而来也出现了一些问题。现在要考虑效益,从冰灯设计者变成经营者,要考虑生存问题,要考虑少投入,多产出。这种情况下势必会影响冰雪的质量。
哈尔滨现在强调冰雪文化,冰雪开发,强调遍地开花。所以现在冰灯的质量开始严重下降。现在冰灯处于一种无序无管理的状态,随意开发。缺乏有效的管理。周边城市的竞争压力也很大,很多优秀的设计人员都留失到其它省市,对我市的冰雪设计造成很大影响。
崔松涛:哈尔滨最享誉国内外的是它的冰雪文化,冰雕和雪塑这一特有的公共艺术形态在哈尔滨做到了真正的发扬光大。哈尔滨的冰雪艺术虽然不能够长久保留,但在这几十年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优秀作品,这些作品体现了哈尔滨的风貌、哈尔滨的风情和哈尔滨人特有的审美,从历届的冰雕雪塑作品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文化的发展与时代的精神,是这个城市乃至我们国家几十年文化艺术发展的缩影。
乐大雨:冰上运动项目和冬季活动是哈尔滨的一大特征。50~80年代这里的冰上运动是全民性的。那时国家经济不发达,没有电视、电脑、手机等现代化工具和娱乐生活,户外体育活动是最常见的娱乐形式。孩子们冬天放学后都会在大街上打“脚滑子”、玩“冰爬犁”、抽“嘎儿”,甚至有些孩子在雪后是打着“脚滑子”去上学,很多孩子们的活动工具都是自己动手做的。
相对而言,现在的孩子四体不勤的占多数,即使玩也是电脑游戏代替了冰上运动和户外游戏,冰城的孩子不会滑冰成了正常的事。
在哈尔滨,失去了冬季运动就等于失去了冰城的魅力,冬季运动和户外游戏比冰雪艺术更重要。看冰灯和雪雕的人大多是外地的游客,哈尔滨的市民参与的成分很少,冰城的真正含义是人人参与冰上运动。
城市如画?
张子麟:作为画家对城市的感悟有时更偏向抽象的色彩,随着城市化进程折射出生活的丰富多彩却失去了哈尔滨城市色彩的特征。城市因建筑而存在,因存在产生城市色彩,进而形成一个城市的韵味和气质。哈尔滨应该是阳光明媚与绿荫对比中的黄墙和红色屋顶,或是冬日的白雪连着紫褐色落叶树林和黄色建筑群,人们大衣皮靴,散发着大气与浪漫。好像人人都会弹钢琴,家家墙上都挂有油画。
发展给城市带来许多也丧失了许多,哈尔滨还逐渐地失去一些味道,这种变化自然有人们无法改变的原因;全球气候变暖使得冬日的雪景不再,东方莫斯科的感觉大打折扣。为了生存砍树盖楼,严重破坏绿化带和植被,生存环境差,空气质量低。60年代叮当的有轨车悠闲穿过南岗小树林只能成为儿时的回忆。当然还有地球村变小,与国际大都市交流的机会增多使得俄罗斯情节逐渐淡化,建筑审美取向多样化,还有因为过去太贫穷渴望现代化的普遍心理、盲目追求简约现代化风格等等原因让哈尔滨的城市气质日渐同化。现在的哈尔滨就如同一个长相很漂亮但是却没有个人气质的人。
乐大雨:说到美术,哈尔滨四季的色彩变化非常丰富而且明快,雨后凉爽、干净,雪后清新、寒冷。多数天气是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如此的天气在建筑和树木的衬托下,四季都有多变、纯度较高的色彩。像江边的日落每天都不同,色彩变化非常丰富。如果用国画来比喻江南水乡的色彩的话,那么哈尔滨的色彩就是油画的色彩。南方的色彩清秀、淡雅;哈尔滨则是浓重、斑斓,天、水、岸边的树,永远都有厚重的对比色彩。夏日日落的天空经常是红色、橘色交织,衬托着岸边的阴影更加蓝紫,这在画家的眼中永远都是最丰富的色彩。很多人见过莫奈的《日出印象》,我们江边日落的色彩比那更加浓重。受俄罗斯文化、艺术影响的地域文化使哈尔滨人豪放而浪漫,北方气候色彩的变化,更让这个城市产生了很多优秀的画家、风景画家。在20世纪60~70年代,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画家在江边写生,从早到晚,有画不完的色彩,有画不尽的变化。在画家看来景色中的色彩是不能够用语言来描述的,画是最好的表达,看了他们的画就能感受到画家眼中哈尔滨的色彩。
中西交融的驿站
李述笑:我们说文化共生,决不否认当时中外文化间的差异、冲突和碰撞,也包括金源文化、京旗文化、黑土文化、冰雪文化等多种文化形态。哈尔滨是西方文化传入中国的陆路窗口,同时也是将中国传统文化介绍到西方去的重要驿站。在两个方面都站在时代弄潮的前列,有很多可以称得上是引领全国新潮流的实例,我在这里给大家列举一些。
首先,马列主义最早是经哈尔滨传入中国的。早在1905年哈尔滨就有了俄国社会民主党和社会革命党,这个党派的理论基础就是马列主义。1907年哈尔滨中俄工人就隆重地纪念了“五一”国际劳动节,这比传统上说的1920年在上海最早纪念五一国际劳动节早了1 3年哪!
第二,中国的第一家电影院是在哈尔滨创办的。在l 905年12月25日,潘捷列依蒙·瓦西里耶维奇·科勃采夫就在哈尔滨中国大街与石头道街,就是现在的中央大街与西十二道街的交角处开办了中国的第一家电影院——科勃采夫法国电影院。
第三,中国的西洋音乐教育始于哈尔滨。在l 921年哈尔滨第一音乐学校已经创办,1925年又开办了格拉祖诺夫高等音乐学校,1927年再开办哈尔滨音乐训练班。像美国著名影星尤里·勃里涅尔、被美国媒体誉为“伟大的钢琴家”的科兹洛夫、东京新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音乐学院教授希费尔布拉特、德意志室内乐创始人赫尔穆特·斯特恩、白俄罗斯功勋演员拉伊斯基、澳大利亚的波果金兄弟等都是“哈尔滨人”。
第四,中国最早的芭蕾舞学校建在哈尔滨。在1921年,莫斯科皇家芭蕾舞大剧院的演员尼基弗尔·伊万诺维奇·菲奥克季斯托夫便率队来哈尔滨演出。1922年皇家大剧院著名芭蕾舞演员伊丽莎白·瓦西里耶芙娜·科维亚特科夫斯卡娅就在哈尔滨创办了芭蕾舞学校。
第五,有很多国际级艺术大师们的弟子活跃在哈尔滨。比如闻名于世的小提琴家教育家利奥波德·奥尔、戏剧表演家和戏剧理论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伟大的油画家列宾和杰出的法国雕塑家罗丹,他们的弟子们都曾侨居哈尔滨,为西洋艺术传入中国做出过杰出的贡献。
第六,西洋美术教育也是较早经哈尔滨传入中国的。“荷花艺术学校”开办于1921年,所设专业有素描和色彩画、声乐、话剧、芭蕾、钢琴、小提琴和乐理。不同时期还开设过雕塑、朗诵、哑剧和艺术史等专业。
很多有识之士以及1908年创办的俄国东方学者协会曾为此作了大量的工作。从《亚细亚时报》可以了解到,早在清末民初就有一批汉学家曾经系统地向俄国和前苏联以及世界介绍了中国的孔子和儒学、老子和道教、喇嘛教、中国象棋、中国民族乐器、聊斋故事、中国的京剧空城计、三娘教子等等。
崔松涛:在这里我想谈的是哈尔滨的公共艺术现状。2005年11月10日,由法国著名雕塑大师雷诺设计的“红色聚宝盆”在哈尔滨落成揭幕。这一作品具有典型的后现代艺术特征,这样的后现代作品在当代中国还是很难被公众接受的,因为公共艺术毕竟不等同于体现艺术家个人气质的用来展览的纯粹艺术创作,而是要考虑到公众审美需求。结果,大多数的市民都能够安然接受它的存在。这最真实地反应了我们这座城市文化的多元性与包容性。
哈尔滨最早具有公共艺术特征的是松浦洋行,今天中央大街上的教育书店正门两侧那一男一女奴隶雕像。造型结实有力,几乎成了中央大街上最亮丽的风景,也许正是由于这两尊雕像的出现,把中央大街的洋滋洋味推向了极致。紧接着各种装饰浮雕、圆雕大量的出现在30年代哈尔滨的舞厅、影剧院、马迭尔旅馆等室内外。也许正是由于这一时期的文化积累对建筑、公共艺术等诸多领域的影响,才使得城市具有了“东方巴黎”或“小莫斯科”这一特有的赞誉。
同样,这座城市也具有光荣的爱国主义文化传统,二战结束后在哈尔滨先后建立了“苏军烈士纪念碑”、“苏联红军纪念塔”和“东北抗日暨爱国自卫战争烈士纪念塔”。这些具有纪念碑性质的公共艺术作品很好地传达了这个城市在抗日战争年代所经历的光荣岁月,也成为哈尔滨的文脉之一。在此之后大量的烈士纪念雕塑也成为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风景。

警示110
张路峰:按理说,过纪念日应该说些好听的讨个吉利,但我这次想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我对这座城市的热爱——拨打110!让城市中那些“紧急状态”引起更多关心她、在乎她的人去思考和行动。
总体来说,城市建筑中“共生”、“包容”现象不是哈尔滨所特有的,其实每个城市都是如此。因为城市文化是积淀而成的,是各种作用的合力造成的结果。从某一个特定时间点看,这些不同的文化相互之间是矛盾的、冲突的、不相容的,但从长时段来看,它们出现在同一个时间的横剖面上,给人的感觉是共存的,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是一种拼贴之后的感觉。所以,所谓共生的城市文化,并不是说要去创造出共时性的多元并存的文化,而是从历时性的角度出发,每个时代去凝聚能够代表这个时代的智慧和技术成就,去创造属于自己时代的建筑文化。当每个时代的优秀创造成果叠加到一起时,就构成了多元共生的局面。
110之一:中央大街演绎
王琳:20世纪30年代的中央大街跟欧洲一模一样的。那时刚建起来不久,在中央大街上连中国人都很少见,全是外国人,当时的中央大街没有中国的痕迹,全是俄国人、犹太人的店面、银行等。
我家当时住的房子就是老建筑,据说过去是个犹太银行,木制地板,房屋主架有4.7m高,窗户就有3m高,一直都为去擦窗户顶上的玻璃而发愁。建筑墙体很厚,冬天温暖夏天凉爽,门是厚重而结实的木头制成,到我在那里居住的时候,可能那建筑已经有70~80年的历史了,房屋的门窗地板等设施还依然坚固、完好。当然那样的建筑被你一家、我一家的变成了住户以后就完全失去了过去的魅力。更遗憾的是原来那个建筑,在居民搬走,荒芜10年后完全被拆除了。夏夜的晚餐后,街道两边的“飞刀树”(学名叫樘槭树)遮天蔽日,路灯透过树叶照到石头道上,到处是光影交织的暖黄色调。冬天树叶落尽,白雪覆盖在各种不同建筑的屋顶,建筑本来的面貌完全显现出来,这时我们才会注意到原来这些房子长得是这样地与众不同,各具特色!
乐大雨:我小时候的中央大街虽然很旧,但很神秘、亲切。走在中央大街上,很远才能看到一个人,偶尔从对面过来一个老毛子,穿着大衣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在街上散步,那时侯中央大街确实有一种久远的、历史积淀的感觉,很像现在芬兰的城市景象。中央大街的过去是以居住功能为主,并非现在的商业集中地。自从中央大街两侧的树被砍伐之后,尽管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原来的味道,但是那时候的感觉基本上已经消失了。现在游客来观光,街道真是干净,建筑整齐崭新,那些巨大的樘槭树没了,林荫道的神秘感也就消失了。在这样一个很人工化的地方走了一圈,根本不能品位到中央大街的魅力,同样体会不到古老的含义。从前道里区的文化氛围完全地消失了。
现在中央大街这种崭新的修复不是保持老建筑本来的特征。文化的那种纯的原汁原味的东西没有了,是变味的文化了,异化的东西长了出来,变得不伦不类,这种东西非常致命。应该这样修理老建筑吗?我看见过巴黎500年的门还在修,他们不把老建筑的外表刷的很新,是故意保持那种旧的感觉,但建筑里面可能装修的很好。
110之二:传唱中的太阳岛
张子麟:天人合一是我们头脑里根深蒂固的传统。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人们向往的目标。太阳岛曾是哈尔滨的骄傲,是哈尔滨与大自然和谐的重要部分,太阳岛是什么?那是一种感受,感觉太阳岛——是穿过齐腰的荒草,踏着羊肠小路在野浴,享受着阳光、香肠和啤酒……。太阳岛是感受、体味而不是现在的刻意地让你去认知太阳岛——强制性地让你走过笔直的水泥柏油路,象模子翻出来一样剪修的树林,而且在根本没有什么古迹传说的地方做作地弄来的什么太阳石、太阳岛的传说之类,好象青春少女贴上眼线画上眼眉一样难看和矫情。
王琳:太阳岛是一块城边乐土,上个世纪的岛上还是树木成林,野草丛生,低洼地有“水泡子”(东北土话:即小水塘),岛上的建筑以俄式的小平房为主,其间穿插几个2层或3层的小别墅,建筑被各种树木遮挡的若隐若现,自然风情十足。现在太阳岛被人工处理的太多,虽然也保留少部分的自然形态,但相比修正以前缺少了很多野趣。破旧的建筑也焕然一新,是一个崭新的太阳岛。
110之三:松花江——跨越抑或驻留?
乐大雨:松花江是哈尔滨发源的根本,没有松花江,就没有哈尔滨。松花江的水滋润着这里的土地,使哈尔滨的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哈尔滨的建设也是沿江开始和发展起来的。二、三十年前的哈尔滨人是很会享受生活的,记得我童年以及到再大些的时候,我们全家经常会在周日到江边游泳,大家尽情享受夏日的阳光。很多人家带上些简单的午餐来一顿野餐……可惜这样的景象现在是看不到了,江水由于污染变得很臭,沙滩不再是白色。想游泳的人只能到上游老头湾,或者更往上游去,谁知道在老头湾酷爱游泳的人还能坚持多久,当老一代过去了,还会有下一代接替吗?自从沿江的区域快速商业化,不适宜的大尺度高楼建成之后,松花江南岸再也没有了从前宜人的尺度感和对人温柔而强烈的吸引力和亲和力了。可以说,从前道里区的文化氛围完全地消失了。江水的污染已经葬送了哈尔滨人盛夏的乐事,人与自然的交流少了一大块,这种文化还谈什么延续呢?更何况现代的年轻人忙于事业、赚钱,哪有时间去享受自然的美景和空气呢?!如果说我们呼唤哈尔滨文化的保留,首先应该呼唤环境的保护、呼唤全民素质的提高。
张路峰:能称为哈尔滨城市家底的,除了那些欧式建筑和教堂,还有松花江。和一般的江城不同,哈尔滨只在江的一侧发展,另一侧基本保持自然状态,因为江水实在是太宽了,而且经常洪水泛滥。宽阔的江水阻止了城市向对岸蔓延,但也造就了一个有特色的城市:城市与自然一江之隔!在哈尔滨人的心目中,“去江北”的意思是去休闲、去踏青、去度假。然而,近年来“两岸繁荣”的计划改变了哈尔滨的发展轨迹。这已经是正在形成的现实,但是开发松北的战略意义到底在哪里?这种决策的代价到底有多大?我只从总体规划图上看到,城市将蔓延到江北,省政府、市政府都搬到江北,重要的公共建筑也将建到江北。城市交通也改成了环状结构,跨江的大桥、索道、轮渡也要增加许多。据说,开发江北的灵感来自于对伦敦、巴黎等“两岸繁荣”案例的羡慕,殊不知,人家的城市是因水而建的,水面宽度不足200m,桥与桥之间的平均距离也不大于500m。而我们的松花江可宽多了,要想把两岸联系起来谈何容易?要想把江南的人吸引到江北去谈何容易?更何况,要占用历史上作为泄洪区的湿地环境会引起什么后果?这种大手笔的规划既没有尊重历史,又没有尊重自然。这个正在成为现实的规划正在轰轰烈烈地奔着目标前进,谁又有胆量和能力去踩那一脚刹车呢?
张子麟:以前从江北看江南,层层叠叠,江水、沙滩、绿树,还有掩映在里面的江上俱乐部、友谊宫、防洪纪念塔,总感觉画也画不完,每天都画,但每天的感觉都不同。现在都是高楼林立,没有层次了,没有可画的了,还能产生画家吗?
110之四:种群共处抑或纯化?
乐大雨:要说地域的本土文化,可能在兴建的时候是最少的,却在100年的发展中丰富了起来的。早期的哈尔滨人,哪里的都有,为了生存也存在竞争。同时也有各民族文化的互通共融。道里区的老毛子(东北人对俄罗斯等欧洲人的统称)多,铁路的部分又是日本人多,普通的中国百姓居住在道外的多。在街上见到俄罗斯人或日本人是非常普通的事,因为他们就跟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在同一条街道。这种混杂的人种居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老毛子的生活习惯我们了解,他们的食物我们也吃,他们的语言我们懂得一点,所以他们对我们来说熟悉、常见,就是普通的街坊邻居。我还有很多同学是二毛子、三毛子(是俄罗斯人跟中国人的后代)。多民族的生活习俗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发展、结合,形成了哈尔滨人的生活习性、特征。你跟老哈尔滨人说布拉吉(俄语:连衣裙的译音)、维达罗(一种上宽下窄的水桶)等外来语他们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哈尔滨人保留了很多俄罗斯的饮食习俗:喝啤酒、格瓦斯等,加上东北人的一些饮食习惯,冬天储备秋菜:土豆、白菜等。哈尔滨的饮食已经有了混合的特殊、丰富的地域性。现在真正能够享受这些生活的人群减少了,生活节奏的加快,各地人群的不断拥入,在带来各地文化、习俗的同时,也会淡化哈尔滨本土已经形成的百年传统。只有老哈尔滨(人)还在坚守着阵地!
乐大雨:哈尔滨的艺术氛围是受俄罗斯文化的影响比较大,他们在哈尔滨的生活直接影响老一代哈尔滨人的审美趣味。比如住在俄式老建筑里的人,都会在屋里的大桌子上铺上花边桌布,给木头地板打蜡,这是典型的欧洲风格。这是俄罗斯文化对哈尔滨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不需要特意去学。住什么房子人就有什么气质。所谓生活中的审美就是来自环境的熏陶,有什么样的文化就会出现什么样的人群。我们的父辈们至今还保持这些文化传统。传统的生活方式才是文化,保持文化就是要保持传统中最优秀的东西。日本现代科技和文化比我们先进,可是他们一有大型的活动都会穿上和服去参加,象爱护眼睛一样去保护他们的传统文化和建筑,这正是我们做得不如人的地方。我觉得失去了传统文化比贫穷还可怕。
110之五:欧陆风——话语霸权形成单一模式
刘大平:在信息化浪潮席卷的今天,我们看到许多优秀建筑遗产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鱼目混珠的假古董。哈尔滨城市建筑文化共生的特色正在一步一步消失,这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有些人面临城市发展问题时,总是喜欢对着几栋保护建筑运气,大做文章。认为这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情。大量优秀的近代建筑就是这样遭到漠视,有的甚至被移为平地的。这一方面显示出了我们对建筑文化遗产保护意识的淡薄。另一方面也突显了我们的管理部门对待城市发展问题解决策略的草率与不负责任。对哈尔滨优秀近代建筑的漠视,就是对城市文化积淀的漠视,今天我们保护的不仅仅是一座旧建筑,而是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说得严重一些,割断历史文化的城市,就是没有希望的城市。
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盲目地认为一座城市没有几幢高层建筑它就将落后于时代。我们是要一时的“地标”还是要永久的“记忆”呢?比如中央大街高层建筑对整条街乃至整个街区的破坏,这种破坏力是惊人的,它使整个历史街区失去了尺度感和平衡感,使以往的俄罗斯风情正在一点点地在减淡。
近几年以来,在“欧陆风”的冲击下,在哈尔滨出现了拆掉真的历史遗迹,盖“欧陆风”式建筑“充填历史”的现象。似乎一座建筑不被设计成“欧陆风”式的建筑就显得一点儿学问没有,太不了解也太不懂得尊重哈尔滨的百年历史了。所谓“欧陆风”式的建筑在哈尔滨有它存在的理由,在协调城市总体风格上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更何况那是多种风格的协调,而我们现在是只要一种样式。我们不能不顾实际盲目地“拆真建假”,其实只有真实才更有价值。盲目追风,不顾历史,简单抄袭,毫无创新的“欧陆风”建筑是我们这个城市应该摒弃的!
徐苏宁:这是一个非常坏的风气,而且还糟糕在决策者的不清醒上,本来就是21世纪的建筑,非要做成繁琐复杂的所谓欧式,比如像制药六厂办公楼,墙上贴满了繁琐的装饰,看着就起鸡皮疙瘩;有些旧建筑的改造,本来是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建筑,最后非要改成一样的欧式,比如索菲亚广场扩建工程旁边那几栋日本现代式的建筑,现在都变成了一个摸样,说是要协调;协调吗?我看一点儿也不协调,本来周围有些建筑可以很好地形成围合感,教堂的尺度更显得高大,现在可好,光秃秃的,孤零零的站在那儿,周围还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构筑物。也不知道是谁从哪儿学来的这个招,革新街教堂广场和索菲亚教堂广场上都使用了这种厚重的花架子柱廊,本来费老大力气拆除了影响、遮挡景观的建筑物,现在又被这些大而无用的花架子挡住了从不同地点欣赏建筑的视线,一点文化都没有!再比如老哈尔滨广播电台,非常干净漂亮的日本现代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彻底改没了历史的模样。还有就是编故事,制造假文化、假古董,这在其他城市有,在哈尔滨也有,比如说道台府的修建,萧红故居的修复等等。
张路峰:哈尔滨的欧式建筑很有特色,特别是那些东正教堂以及带有新艺术风格和俄罗斯木构特色的建筑,都是非常难得的建筑艺术精品。这些东西可以称为是哈尔滨的“家底”,但是,这个家底在我们这一辈手里折腾得差不多了。文革期间直接的破坏、商业开发利益驱动下的二次劫难,使得原来点缀着城市、作为城市“主旋律”的欧式建筑很快地沦为稀缺性城市形象符号。大量的仿冒品对仅存的真品无疑是落井下石,使人真假不分,城市的历史感、时间感被破坏,新设计的“赝品”无论材质、做工,还是比例、尺度,都远远不及真品,但却能堂而皇之地站在大街上,真可谓出尽了“洋相”。中国很多有着殖民背景的城市都把受外来文化影响的建筑当成城市风格的主题和特色,似乎只有欧式建筑、殖民建筑、民国建筑才是正统、是正根儿,仿佛我们解放后所建的房子都是错误,我们不要再创造什么了,只要按照过去的外来样式建房子,城市就能再现往日的辉煌。这是很可悲的事。更可悲的是,这种大规模有组织的造假活动往往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领导支持的,很多“专家”也不反对甚至直接参与的,媒体更是大唱赞歌。这么显而易见的大好事我为什么反对呢?我们该不该反对?反对又有什么用?这是个洪流,任何个人都难以改变的现实。欧式建筑被当成了“营销城市”的“卖点”!
刘松茯:遗产是好事,背上包袱就是坏事了,现在不是多元了,倒变成一元的了,很多建筑盲目追随欧式,这是哈尔滨今天所面临的一个挺悲哀的事。建筑的发展也要与时俱进,事过境迁,就不要追求当年建筑的风格了。
110之六:有机生长抑或成为断裂碎片?
张子麟:我觉得这是整体性的问题,哈尔滨至今没有城市的整体感,确切地说是失去了整体感。博物馆一带曾是哈市的一个亮点,可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虽然保留了省博物馆等建筑,但原来从火车站出来沿高坡而上的期盼心理到感受到喇嘛台为中心的完美性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雪花雕塑玻璃金字塔正与电力大厦试比高下,构成一幅小城镇追寻现代化大都市之梦的可笑画面,这也许是外地客下火车以后的第一印象。同时在对比中显得博物馆本来很浑厚的样子变成了瘦小枯干,没人注意她的存在。再加上大直街秋林方向人流如织,机动车争先恐后,各种声音高低无秩序,一种嘈杂、浮躁、火气的都市污染正在蔓延。哈尔滨的历史不长,我们不能与中原汉唐、江南六朝古都相比,论文物古迹之类恐怕只有在阿城一带,我们应该面对这个现实,其实没什么不好,想学历史早去西安了。我们不能刻意地追求沧桑我们只是从中东铁路开始了闯关东的脚步,多元与共生性使得这座城市充满活力,否则就象小孩子化妆扮老人之感。
其实太阳岛就是缺乏与哈尔滨的整体设计,缺乏与江南都市的对比呼应,她一边被打造一边被摧残。我们不是不希望太阳岛干净、卫生、但不是建立城市公园的理念,而是应该保存最原生态的感觉:大气、自然、不做作、莽原、野味、甚至神秘,更应该注重人们从闹市通向大自然的心理需求,否则两岸感觉是一样的,何必老远跑到太阳岛去?所以说太阳岛的建设应注重整个城市对比中的节奏、虚实、主次。她是蒙娜丽莎背后的一道风景,是背景的山川、流水,永远以背景的身份烘托着前景的人物主题。
我们的城市需要有人去把握宏观建设,有点儿像画中的整体结构、整体对比关系和主次关系,这座城市的亮点现在还不突出,是否从道里的洋味和包容性,南岗新味和现代化,江北的野味和悠闲性加上道外的关东缩影来构成哈市有别于其他城市的独特风景呢?
王琳:本来20年前的中央大街没有街区雕塑,只有建筑立面上的高浮雕雕塑。现在中央大街是个全新的老街,街区雕塑多半也是表现哈尔滨风情、历史等特征的,与斯大林公园相比较明显是本世纪的思想意识,但是随着时代而产生的新生事物是不是在迎合着大众的口味?中央大街还是老街吗?老在何处?是不是所有的城市,都可以用同样的艺术形式呢?文化背景不同,建筑形式的不同,与它们相呼应的艺术形式是否也应该考虑不同呢?这是特殊地域、环境为艺术家提出的课题,是过去与现在、新与旧结合的最难的课题。新是不是一定先进?旧是不是注定落伍?
在城区的一小块保留建筑区中,有一个特别的古玩店,它好像过去的中国建筑,又不在我的记忆中。店老板用旧材料仿古做装饰,把一个现代建筑改造成了中国老建筑。店老板是个京剧爱好者,春节期间顾客不多,他正跟几个哥们儿在店铺的深处咿咿呀呀地唱着京戏。于是店内的环境加上他们的曲调,你俨然回到了一个世纪以前的中国。我想,老与新的取舍完全在改造者的观念上,用旧材料恢复旧建筑是一种感受,用新材料恢复旧建筑是另一回事。这是否可以给我们对保护或修复一些保留建筑提供点素材?
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哈尔滨中西文化合壁的特征却在不断消失,我不禁想问:哈尔滨的文化除了一些保留下来的老建筑,那些人文的、地域的无形的文化、比如:饮食、语言、生活习惯还能持续多久?
刘大平:在边缘文化影响下所形成的哈尔滨建筑文化区,正在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出现各文化区域边界的消融。就香坊区来说,它处于南岗区、道外区和动力区的交界处,原来所形成的建筑文化区域特色已经变得很弱了。老哈尔滨的影子已经无处找寻了。作为哈尔滨文化核心区的南岗区、道里区和道外区之间的特色也并不十分显著了,文化区域边界的融合将引发一系列原有城市特色的消失。在历史环境的零制约机制下,各个区域所建建筑风格相同,因而导致城市区域内建筑景观趋同现象越加严重化。“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建筑本身就是对历史环境的不尊重。放置于南岗区还是动力区的建筑已经找不到尊重历史的线索了。没有城市个性,城市建筑文化区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人们只能从行政划分上区别这些区域,而没有了建筑文化上的认同感和识别性。
徐苏宁:现在从行政区划上也很难区别了,哈尔滨的行政区划根本不考虑在城市文化发展中所奠定的历史地位和文化传承。道外、太平合并了,在“一五”期间建立起来,有着非常丰富的工业景观的动力区也被合并了,而且有些老厂房还面临着被拆除、开发成居住用地的前景。难怪有人开玩笑地说,现在哈尔滨是无“动力”,没“太平”了。

共生之道
城市织理的承传
陈剑飞:哈尔滨的建筑形态创作应强调“多元、包容中传承地域特色;和谐、创新中提升城市魅力”这一控制原则,既尊重城市传统地域文化特色,又以积极创新的精神与时代同步。从城市整体形态控制的高度,对城市空间进行理性的定性分区,使今后的城市建设能够面对不同的地域特色,进行科学、理性的建筑创作。比如在历史性区域中,城市建筑形态控制应以建筑保护为中心,实行历史面貌和整体建筑风貌保护原则,核心区域不准再建新的建筑,维护原有街坊的尺度、道路铺装和原有建筑界面的完整。而周边新的建筑及改造项目,应该严格控制建筑的高度、体量和色彩,保持良好的视觉空间,保持道路内的路网结构和城市肌理,整治已有对建筑风格和景观产生破坏的环境和区域,形成整体的历史文化区。而对于地域特色需要强化的区域,既是城市传统与现代风格的过渡,又要起到对城市地域特色强化的作用。其实这也是哈尔滨城市建筑设计多年来的一贯追求,其中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在这种区域的建筑形态控制上,应避免简单叠加传统建筑符号的处理手法,而应该通过对传统文化精髓的提炼,以新折衷主义风格为主导,同时以新材料、新技术、新手法诠释建筑传统特色,使人既能体会到传统建筑的意蕴,又能反映新建筑的精神。其环境设计也应注意与整体风格相协调,共同完成地域特色风格的塑造。随着哈尔滨城市经济的发展,城市规模逐渐扩大,松北新区、群力新区以及城市中各种规模的中央商务区逐步形成。作为本地与外来精英人才和企业汇集的地方,这些地方应该借鉴德国波茨坦广场式的效果,建筑设计采用开放、多元风格。不必过于强调某一主导风格,应该是世界多元化建筑思潮的展示地。哈尔滨传统的居住建筑早期受俄罗斯、日本影响,有着自身鲜明的特色。因此在城市居住建筑形态如何控制如何创新方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王琳:必须承认对于哈尔滨特色建筑的保留与修复,在80~90年代的那个时期的管理是很混乱的,很多建筑基础很好,一些完全可以修复的有代表性的建筑最终却被拆除了,代之以新的建筑填充,可能在经济利益上收效更大,但哈尔滨的文化特征也在拆迁和改造中随之消失。
张子麟:大型的城市改造完全可以搞听证会,收集各界意见统一思路。例如道外改造是打造中华巴洛克还是保存关东土味,从某种意义上讲道里南岗代表了外来文化,恰恰是道外代表了土生土长的老哈尔滨,所以有时候建筑理念决定了城建的结果。
随着人们审美趋向的多元和审美能力的提升,现在看一些哈尔滨建筑自然存在着一些缺欠,比如体积量化的大小,材质价值和耐久性,坚固性,建筑群的构成等等,这些如果去过圣彼得堡自然会感到哈尔滨的建筑更小品化、工艺化,这与在这里生存的关东大汉有点不协调。
程真:一个城市需要一个城市的面貌,要建立自己的特色,不要只整表皮,要体现城市的文化,但是文化不是打造出来的,很多是城市的积淀是历史留下来的。在哈尔滨,有一个特殊的就是路面的材料——面包石,过去许多道路都是这种面包石,后来都被盖到了柏油路下面,如果能让他们重见天日,那是非常有哈尔滨特点的。所以在以后的建设要多体现这些特色。另外这些城市雕塑的创作需要你把它当成一个艺术品来对待,而不是当成活来干,要把经济层面的东西处于次要地位。
刘大平:在探索城市发展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各种问题和困难。但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却是多种多样的。对于像哈尔滨这样有历史文化积淀的城市来说,保持城市整体文化的风格,继承发扬区域建筑文化特色,应该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延续城市整体风格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城市发展中城市规划、城市设计与景观设计的总体控制。保护老城区的城市天际线,为保护建筑、保护街区的保护提供发展的空间。
城市的发展需要在历史街区中作局部的改造,逐步形成新的街区,这种局部的新旧整合解决了旧街区的发展问题,但是新街区的建设应该以尊重旧街区的风格为主,与旧街区的城市肌理取得协调。此外,还应该以新的理念看待发展问题,改变以往那种盲目拆建的做法。在旧城区内部以减法为主,原则上不宜采用加法原则。以保护历史街区的整体风格和肌理为主,严格按城市保护建筑紫线规定来控制老城区的历史建筑周边环境。我认为坚持原有城市历史区域以保护区域建筑文化特色为主,新城区的发展以平衡发展与保护的矛盾为主,可以为城市发展找到更好的出路。
走出昔日,留痕于未来
段光达:我们这座城市被引以为荣的“鲜明的城市建筑特色”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又在特定的时空条件下凸显出来。20世纪20年代哈尔滨就已经成为“绾毂吉江,吞吐欧亚,不惟为东省经济之中枢,抑且为东亚有名之世市”。这里不仅有全中国最早的电影院,最早的啤酒厂,最大的铁路工厂…光阴荏苒,星移斗转。曾几何时,人们发现这些曾经的辉煌一切似乎全都凝结在了哈尔滨的建筑上,它们不仅仅是一种自身蕴涵丰富的文化符号,而且变成了某些人一种深沉的怀旧情结。在文化日趋多元化的今天,有人提出在哈尔滨建筑风格、建筑文化方面打俄罗斯牌,更有甚者还提出要重建尼古拉教堂,但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这一切都是已经消失了的历史!
我们有必要一定非要在哈尔滨重现昔日“东方小巴黎”、“东方莫斯科”的旧影吗?脱离历史时代和地理空间,照葫芦画瓢去追求所谓俄罗斯建筑风格只能是东施效颦,只能是对那些优美的建筑艺术的亵渎!我们眼前的这种丑陋还少吗?那些昔日曾一度让人赞叹的外来文化遗存对今天正在日新月异发展着的哈尔滨而言,更重要的是可以帮助我们考察城市嬗变谱系的参考,是弄清城市变革历程的坐标,是把握城市发展动态走向的借鉴。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这些外来文化遗存的理解才是对人类文化遗产的尊重;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这些外来文化遗存的保护才是对人类文明遗产的继承。昔日的辉煌已经凝固。如何建设我们城市,为子孙在这块家园中留下我们自己的历史文化遗产是值得认真思考的。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是当今人们的普遍共识。当年欧洲人正是这样才在哈尔滨留下了多彩的一笔,而我们究竟怎样才能在几十年之后让我们的后代品味哈尔滨这座城市独特的文化韵味呢?这是我的思考,我相信也是大多数人的思考!
梅洪元:一座城市应该有自己的风格和内涵,没有内涵的城市就没有竞争力和生命力,而一个城市在历史演进中积淀下来的文化传统,正是构成这座城市独有景观、气质和特色的最重要因素。
随着近十年城市建设的高速发展和大规模的城市开发,哈尔滨的城市特色在慢慢消退,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建筑形象陷入了“欧与不欧”的误区,近代建筑形象的创作和评价失去了内在的标准和依据,缺乏先进观念的指导而走向肤浅和混乱。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一种创作观念,在于我们对形态创作本质的误解,结果导致建筑师往往以单纯追求外在形式的方式传承历史文化。近代哈尔滨的建筑风格也不是土生土长的,而是勇于接受先进建筑文化的结果,这种开放、包容的观念造就了城市的美丽。因此,吸收多元的建筑创作理论,首先在观念层面真正发掘哈尔滨的城市建筑特色,这才是积极的、可行的建筑创作思想。
张路峰:无论是建筑“欧化”运动还是江北开发,共同的后果就是使城市的质感趋于同化。这对于城市的特色和活力是有害的。我们不应满足于“东方莫斯科”、“东方小巴黎”的美誉,我们更不要去建什么“哈尔滨的浦东”,我们应该去打造中国的、东北的、已经走过110年岁月而且还要继续往前走的哈尔滨。我们首先得有肚量接受哈尔滨的现实和全部,我们更需要“宽容”的心态,不但能接受历史上那些辉煌时代的建筑,还要接受那些不太辉煌的时代的建筑,不但能接受欧式,还要接受非欧式或现代建筑。不要试图去同化它们。
徐苏宁:我们曾经给哈尔滨的城市风格下过一个定义,它是这座城市发展的写照、精神的表白,我想用这句话来结束今天的活动: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有容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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